文/北京留守知青高飞 又是桃花红了时(下)
搞明白他们是罗炳辉将军的女儿女婿是几天前的事。几天前微信群里看到《北京知青给延安宝塔区委书记的一封信引出的故事》一文,我情绪激动,随后我跟了段岁月钩沉的帖子。事后我这才发现,这是篇时间已过去三年的文章。但过时是过时,我已不能说服自己,更不能不信守诺言,违背自己的承诺。因为我在跟贴中说过,有时间回南窑則,一定会回去看看故事中的主人公。
南窑则当年与沟口的侯家沟是一个大队。侯家沟是一队,沟掌上的前后南窑则沟两个小队,是侯家沟的二队三队。尚洪恩一家住在沟口一队,我插队在沟掌的三队。由于从后队出来必须路过沟口一队,时间一长,后队的人自然就认识了前队的男妇女人,前队的人也慢慢的熟悉了后队娃娃老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又是桃花红时,我踏上了去看他们的行程。“四月的陕北高原阳畔上的桃李杏花燃烧的火样彤红。河湾里的柳树枝条由青变绿。当年自己当知青时进沟出沟常要经过的那片川地,如今已成为延安干部学院的校址,学院后门院子里的各种花草正吐露出一片新绿。清亮的河水,熟悉的河堤, 让外出工作多年的我感到格外亲切。
上次回南窑則路过侯家沟也是这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在这么一个堆有一堆粪堆的村口,我遇到村口住的尚洪恩和记不清了是一队饲养室洼洼底下石窑院里住的,农业社插队时就认识的,和自己年龄不差上下的,热情厚道的一队社员来库,还是春生。熟人见面,分别多年,自然十分亲切热情。问完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再问婚姻家庭。我只好如实认真的一一给以作答。轮到我问尚洪恩时,别的我没记住,但有一点我记得十分清楚。就是跟他拉话时,天那么热,他头上还戴着顶军帽,上身穿着一件似乎故意给人们看的,我们插队那些年社会上时兴,但这会已经过时了的,当兵的穿过的上衣有两个兜的草绿色军衣。这么热的天气,头上捂顶帽子,令我十分纳闷。后来听他说,他这是几天前,才从江西九江回来。后来我记错了,记成武汉。其实那一次就是他一大家子人刚刚安葬完1929年从家乡江西瑞金参加革命的岳母回到侯家沟。也是在那次与他的见面后,我才知道她老伴与失散几十年的母亲在当地政府和党组织的帮助下,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已经取得了联系。只是那会,我知识浅薄,加之接触的党史资料少,所以也没在意他会是后来放映的电影《从奴隶到将军》生活原型罗炳辉女婿。
如今,再次踏上脚下这条一眼望不到边的,四十多年前当知青时,回生产队进沟出沟必须途经的西河改道大会战时,市县动员了上千民工块石筑起的,几里路长的侯家沟对面的河堤工地,当年占民工总人数多数的知青们推着架子车挥汗如雨你追我赶运送土方的场面依然历历在目。
侯家沟是毛主席旧居枣园打对把的一个村庄。它与枣园只隔条延河。川道上当年两个生产队灌溉菜地用的是毛主席在延安时带领中央机关工作人员和八路军战士兴修的幸福渠水。 村子座北向南,北面向阳的半山上错落有致、参差不齐土石窑洞里,散落住着村里二三十户人家。坡洼底下一条后沟两道沟的沟掌石崖崖缝里渗出的泉水在南北两条沟的出口处汇集成一条溪流,顺着沟圪槽低吟浅唱的汇入沟口的延河。
尚洪恩个子不高,一队会计。人灵醒,脑子利。不多事好事,通情达理属于农村中那种少有的讲理说理的文化人。我们插队那会一队的社员就羡慕他,说他:“人家有门好亲戚。”一队插队的同学也说尚洪恩的婆姨是党中央毛主席离开延安时中央首长还是那位当官的没来得及带走的后人。但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直到这一次看到同学群里发来的《北京知青给延安宝塔区领导的一封信引出的故事》一文,才引起了我的在意。得知尚洪恩一家的生活现状,急于想知道他一家人窘迫困难的生活处境是否已经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惦记北京知青信中提到的尚的孙女尚晓云的工作是否有了着落。事实上,不久前在我在读完上述文章后,已从另一篇相关报道中看到:国家民政部在1956年,就已经委托当地政府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罗炳辉将军的女儿和尚洪恩,并接他们一家人去过一次北京。只是事后,由于尚洪恩不顾性格刚强、担任总政文化部体育用品厂厂长的岳母杨厚珍的挽留,执意要带着妻子罗凤英跟他一块回到侯家沟继续种地,当农民,甚至因为担心老人不让走,说出如果妻子罗凤英不走,他会一个人带着孩子回侯家沟气话,伤了老人的心。罗炳辉将军的女儿才与尚洪恩永远的留在了农村,留在了今天的侯家沟。因为说服不了执意要带着妻子孩子回到延安的尚洪恩,杨厚珍老人最后不得不说出绝情的话,流下伤心泪,然而即使如此,仍然没能阻拦住尚洪恩带着罗凤英和孩子回到延安的当农民的脚步。1960年,尚洪恩夫妇带着孩子再次来到北京,老人依旧一再对他夫妇给予挽留,但是由于尚洪恩本人家庭的原因,最终放弃了这一机会。
今天,当我们回过头来再重新审视他夫妇二人当初的选择,不说我们,就是尚洪恩本人兴许也会感到有些遗憾后悔,甚至会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自私。否则,他也不会在后来我找见他,拉起这段往事时,不停的反复重复一句话‘一人一个命’。当然,作为一名旁观者没有理由,也没资格对尚洪恩的这些感叹做出过多的评价。但是有一点,尚当时不顾岳母的反对,执意选择要回到农村,回到侯家沟这个靠天吃饭的土窝窝,黄土高原上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村庄,除了他们狭隘的农民意识外,还与他们从小生活在农村,突然之间对城市生活不习惯不适应,与他们各自的所受教育以及对城乡差别自身的认知程度有关。因为对罗凤英和尚洪恩来说,二人毕竟一个是小学没有读完的农村小会计,一个是没有读过一天书,大字不识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整天打狗喂鸡,上山寻苦菜围着锅台长大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已为人妻的文盲。因此我们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背景,社会环境以及他们个人觉悟程度,对他们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去枉下结论。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承认,那就是:农民毕竟是农民,作为农村长大的他们二人,自然也永远不会,也无法像目光远大的见过世面的人们样,对自己未来生活有那么多的谋略和规划。同样,他也不可能脱离自己生活的环境、家庭条件和父母在,不远游的封建思想传统观念的影响,像一个目光远大的城市人一样,会想到自己当时的选择,日后将会对自己的家庭的生活变化和他们的子孙后代的成长带来怎样的影响,产生怎样的后果!
尚洪恩跟罗炳辉将军的女儿住的地方,是村口他废弃的两眼旧石窑旁边孙女修的上下两层六间一楼靠边的一间面积不大,有一盘掌炕的外墙贴有白色瓷砖的房子。炕上坐的单眼皮,肿胀的眼皮几乎快把一双不大的小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的老人,脸盘,鼻子嘴,不用对照,打眼一看与照片上的父亲完全是一个模样。不仅是她,就是连地下站的那个一口一声骂丈夫是骗子,将她哄骗出嫁到条件苦叫的河南沁阳大山里,看见我来了忙得做饭的,身体像炕上坐的老人一样体态臃肿的女儿的体形貌相与她的外祖父罗炳辉都是如此的似像。
尚不在。女儿说她们一共姐弟四个。她是老大,叫玲玲。丈夫死了,撂下她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问起那年上,当年在侯家沟插队的北京知青秦征回延安看到她们家生活窘迫的样子,难过的回到北京,大年三十晚,给当时的宝塔区区委书记写信一事,她头句话就问我:“能不能给我们儿也找个工作?”问完,还没等我来得及回答,又急急火火地说到:“我给我爸说了,我爸说我们自己的人还没人安排,还安排你们的!”听到她说的这话,我十分揪心。虽然我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能力和能量答应她的请求,但又不能当面冷落她,伤她的心 。所以只好说,看看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听我这么一说,她马上高兴起来,兴奋地告诉我 ,侄女尚晓云工作安排了。现在在区医院上班,不过还是一个没有编制的合同工,现在人已经结婚。听到我问她:“你们姐妹几个?”她说“紧挨我身底下的是两个弟弟。大的叫和平,小的叫建平,还有个妹妹叫改玲。”玲玲说她两个弟弟都跟她爸住在侯家沟一个庄里。弟兄两个,老大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二一儿一女。妹妹建红前先年跟姨去了上海再没回来。
眼下已接近清明,腿上围了块被子,身上还穿着棉衣棉裤的老人--罗炳辉的女儿还坐在炕头,无法下地活动。这位已经八十一岁的老人像陕北民歌《三十里铺》的女主人公样,有个好听名字,小名也叫凤英。只不过是组织上没找到她之前,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世,一直随抚义她长大的养父姓盛,直到53年母亲杨厚珍找到她以后,北京见完母亲与她再婚的老红军刘正明以后,先改为姓刘,后来两位老人病逝后,这才改为现在的名字叫罗凤英。看见女儿跟我拉话,面部肿胀,行走不便,上下炕都要人帮助的她,几次催的女儿把瓜子花生端上炕来。听到我问她“你知道你爸埋在哪里?”操着一口和女儿一样浓厚的延安话,神志似乎有点不大清醒的她说:“不知道。”当我大声的说到:“山东临沂”后,那张浮肿的脸上出现两道泪痕。我问她:“当年你爸离开延安先去武汉,后去皖东创建抗日根据地,46年6月病逝兰陵后,你妈找过你没?”老人说:“找过。我奶妈奶大舍不得我走。把我囼(藏)了。”说这话时,她笑得像个孩子。
又是桃花红了时(下)
又是桃花红了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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